老樟木箱底压着一方素色手帕，褪色的边角上留着细密的针脚。那是母亲在我十八岁离家时缝的，她说：“针脚走得再远，线头总在布上。”

儿时家中清贫，母亲总在油灯下替人缝补。碎布头在她手中翻飞，转眼就能拼成新书包。她教我穿针引线时说：“针尖要对准线眼，就像做人要找准方向。”那些缝补过的衣裳总比新买的更熨帖，针脚处藏着看不见的体贴。母亲用碎布拼出的百家被，至今还暖着孙辈的童年。

去年返乡，见母亲佝偻着腰在院里种菜。她将韭菜根分株移栽，说：“根扎得深，来年才发得旺。”泥巴裹着的手掌摊开，掌纹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针线痕迹。菜畦边的石板上，三岁的小侄女正用木棍在沙土上画圈，嘴里念着外婆教的童谣：“针线筐，圆又圆，姥姥教我补衣衫……”

就在前不久，我把做的黏土项链戴在我颈间，塑料珠子歪歪扭扭，却让我想起母亲箱底的手帕。那些藏在针脚里的家风，就这样从江南的弄堂，穿过钢筋森林，落在新时代的窗台上。我们或许不再需要缝补衣衫，但总有些东西，值得一针一线地传承下去。